很久以前的卡粉

✻退坑了但还是发一下。


-


        「妳人在哪里?」


  「……我吗?我人在灰心星球。」


  娇小的女孩被埋没在树丛一般黑压压的人群里,她吃力地踮著脚尖顺著人潮流向前行,试图摆脱在她鼻腔内混杂成乱糟糟的一团的气味。所以说她才讨厌人挤人,讨厌社交,更讨厌出席重大场合——毕竟自己曾在高中的毕业舞会里出尽洋相,还被阿卡斯嘲笑了一番,这种事她压根不想再经历一次。


  「给妳的地址妳有记好吧?可别再迷路了啊!妳认路的能力简直比小心超人还差。」


  阿卡斯罕见地挑了件并不受自己青睐的衬衫——倒不如说,他对于一切紧贴著身体的衣物感到嫌恶。他直接略过最上头的两颗纽扣而径直开始笨手笨脚地处理底下的扣子,她从电话另一头听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心想他肯定又特意穿上了她喜欢的衬衫。在学生时期,她偶然发现穿著制服的阿卡斯浑身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一句赞美的话于是不自觉脱口而出。自那之后,他便频频以运动服拿去换洗了为由而以衬衫取代之。夏天、蝉鸣、短袖白衬衫上没扣的两颗扣子,以及一切令人心神向往的事物——柠檬绿的天空、柠檬绿的溪水,还有柠檬绿的成绩单跟赤红色的阿卡斯。原先对夏天说不上有任何特殊情感的她突然和这样的季节坠入了爱河。


  「知道了——啊,列车快进站了,先挂了。」她不由分说地挂上电话,理应只存在于上个世纪的滑盖式手机滑进长裤宽阔的口袋里。她喜爱一切复古的事物——包括老旧的木桌、木椅,或是古董店里的花瓶,还有思想迂腐以致于经常被她称为老古板的阿卡斯。她早在入学时便听过各种各样和阿卡斯相关的传闻,之中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根植于他心底的沙文主义。


  直到深入了解他后她才发现所谓大男人主义并不适用于他。生长于军人家庭,家中弥漫著硝烟味并非稀有的事。只不过除了爱国的心,他似乎一点也没有继承家族的基因。他从不将异性摆在亚于自己的地位,反倒将走进自己心中的女孩子当作一朵在他胸口恣意绽放的鲜花那样悉心照料。每日照三餐嘘寒问暖,仿佛自己的女友其实只是一株脆弱的幼苗,而不是一朵勇于展现自我的花儿。他的关心笨拙而纯粹,问来问去也都是「吃饱没」和「有没有穿暖」诸如此类的问句,偶尔浪漫细胞增生时才会抛出进阶版的「月事来会不会不舒服」或「需不需要买热巧克力」。这样的举动或许能博得大部分女孩子的欢心,但她是个活生生的例外——这种例行性的问候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是致之之道,可在她认知里却完完全全是去之之道。


  首先,她对于任何重复性的字眼感到厌倦;再者,她不想让自己囿于日复一日对话循环里,那让她浑身不自在。


  阿卡斯问她:那妳喜欢什么?


  她说:像平常那样就好。


  平常那样,是什么样呢?并不擅长谈恋爱的阿卡斯于是开始思考,直到睡著前他始终没得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解答,反倒在分神的间隙里悟出了另一番道理——恋爱就像替他人开一扇门,而自己的那道门也随之被开启。他的心门被懵懂无知的女孩用她抓著蟋蟀的手打开,天真无邪的脸庞遂被镌刻在他的心底;他的脑门被少女戴著编织手链的手敲了敲,而少女还不忘礼貌性地询问里头是否有人存在。


  他说:没人,所以妳可以进来……好了,现在有人了。


  接著他锁上了那扇门,钥匙被扔进了阿德里星最大的那条河里。他也曾屡屡造访她的世界,他在晨曦初现时抱著一束向日葵去敲她的心门,但她没有应门,只因她还在被窝里作著她白昼里的梦;他在夕阳西下时去敲她的脑门,得来的只有一句「你明天再来吧」,但他等不到明天,于是在夜幕低垂时再次前往她的心门,还没伸手去敲,她细柔的嗓音就当即流进他的耳道。


  「阿卡斯,你的通关密语呢?」


  他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存在,于是挠了挠脸颊后略显心虚地道出一句:「芝麻开门?」


  她噗哧地笑出声,对他说她设定的通关密语可是独树一格,除了他,一般人绝对猜不到。因此他的造访再次以失败收场,只不过他还有著无数个明天可以去尝试。而他不知道的是,她的心门后头从来都是空荡荡的一块,未曾有人居住在那儿,毕竟她早已将此预留给未来那个更加成熟的他。


  随著岁月推移,原先的稚嫩被洗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除不去的沉稳。两人渐渐都忘了学生时期幼稚的约定和通关密语那桩,阿卡斯已经没有心思去探求正确答案,毕竟他早在那之前便已经住进了她的心中,这是不须说明也不可否定的事实。


  似乎是在某年的交往纪念日,他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条和她同款的编织手链。夕阳红和象牙白纵横交错,不由得令他忆起她白皙的手里抓著的小螃蟹和与其同样雪白的蟹肉。看著窗外纷飞的树叶,他心想秋天似乎已然来到星星球的街角,自己也得趁这机会带她大啖星星球的美食。即使胖成一个球也不要紧,毕竟那是象征著幸福的热量。


  他掏出本世纪的主角智慧型手机,滑开锁屏——也就是他们俩在摩天轮里的合照——点开通话页面,用拇指驾轻就熟敲打著她的电话号码,正当他即将拨出电话的那刻,好巧不巧来了一通电话,他的电话铃声是系统预设的轻快音乐,而来电显示正是她的名字。他惊讶于他们俩非凡的默契,压抑著兴奋接起电话。


  「妳到了?」


  「还没……」


  轰炸声不绝于耳,拥有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立即判断出那是一波来自恐怖份子的袭击。他透过她异常虚弱的嗓音猜想她此刻的模样肯定已是气若游丝,伤势大抵遍布全身——幸运的话,躯干的大部分——但未伤及致命部位的机率著实微乎其微。换句话说,她的终点不远了,甚至就在视线所及处。


  只要冲破终点线,她就能前去拥抱自己所向往的一切。在只有她一个人的跑道尾端,鲜红色的终点线随风摆动,强风卷起阵阵沙尘,侵袭她的双眼,她的视线愈发模糊,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固执地不肯落下,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眼看终点线近在咫尺,而即将迎来的兴许是人生的停损点、转捩点,也可能是休止符。大片红色占据视野,她倔强地不肯向前跑,但双脚依然毫不疲倦继续向前奔驰。


  那条终点线代表著任何意义,唯独不会是存档点。人生不可回逆,它并不像游戏那样能够随时读档。人生是一条早被建造完毕的轨道,所有的岔路皆是造物主精心安排下的产物,人生中的选择从来都不是选择,只不过是踏上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轨道罢了。


  这一生,她最爱的是红色,最害怕的也是红色。红色是幸福的颜色,却也是鲜血的颜色。眼见自己即将与终点线相接触,她索性闭起双眼,泪水总算沿著脸颊流下。在最后一刻,她张开双臂拥抱空气,拥抱红色的终点线,拥抱她的挚爱阿卡斯。


  「妳……妳人在哪里?」


  「我仍在灰心星球。」

  卡粉  
评论
热度(1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